民国九年，1920年，十一月。
中瑞联合考古探险队，沿塔里木沙漠南缘，穿过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。考古发掘不同于盗墓，土夫子一夜间就能挖空的墓，考古工作者要精耕细作几个礼拜，按照一整套流程，不放过任何细节。斯文・赫定的丝绸之路旅行，自然要比普通旅人慢得多。
“不知秦北洋现在哪里？”
郡王凝视南方连绵的阿尔金山脉。
“苍在上！但愿北洋还活着。”国立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王家维，“他虽不是北大学子，但我喜欢这个聪明的工匠，如果他能做我的学生该有多好啊。”
话间，十几峰骆驼载着淡水和物资，来到米兰遗址此米兰非彼米兰，而是一座在千年前即已废弃的古城，却让人仿佛来到古罗马废墟……
王教授认为这是楼兰废弃后的鄯善国的新国都。考古队在佛寺挖掘，发现许多藏文木牍，明吐蕃王朝曾取代大唐统治过这一地带，必是安史之乱后，河西陇右陷落的结果。
李隆盛看到一幅彩绘壁画七个带着翅膀的使，长着欧洲古典式的面孔，睁大水灵灵的眼睛，红樱唇微微收敛，美不胜收。
“十三年前，斯坦因发现了这幅壁画。”背后是斯文・赫定的感叹，“这是西方的使形象，却在丝绸之路南道的沙漠中守护佛法。”
丝绸之路南道，东起敦煌，经楼兰、且末、精绝、拘弥、于阗，或与疏勒的中道交汇，或直接越过帕米尔高原。这一回，斯文・赫定反其道而行之，自西向东穿越而来。
“罗布泊就在东北方向。”
瑞典探险家爬上佛塔最高处，凛冽寒风之中，举起望远镜，遥望单调荒芜的旷野。
阳光直射下，际线升起一片氤氲的热气。白布蒙着李隆盛的面孔，宛如阿拉伯王子，只露出锐利的双眼。视线尽头浮出一团棉絮般的幻影，依稀烘托出宽阔的水面。
沙漠里的海？
清澈的淡水，烟波浩渺，密密麻麻的芦苇。雪片般的芦花飞舞。水边走过一个姑娘，红色衣衫，裙摆如云，三千青丝自然披在脑后。她不是站在李隆盛的面前，而是飘浮在沙漠地平线外，犹如悬浮半空的外飞仙。最多十八九岁，眉眼容貌不是汉人，高而直的鼻梁，薄而翘的嘴唇，下巴线条柔和，如雪肌肤。而她棕色眼球里暗藏的东西让人感到某种不安。
这不是幻觉。
考古队都看到了，纷纷指向挂在空中的少女。一片云朵挡住太阳，沙漠变得阴沉，湖泊蒸发，少女消逝无踪，仿佛从未来到这个世界。
“海市蜃楼。”
鄂尔多斯多罗郡王，孛儿只斤・帖木儿高喊一声，方才惊醒李隆盛，剑桥大学物理系的博士，居然忘了这一茬。
在大海、雪原、沙漠，都可能出现这种幻境，中国古人认为是蜃龙吐出的气而结成，命名为“海市蜃楼”，幻景的源头可能很远甚至有可能看到千年前的古人，科学界将之斥为荒诞不经的异端邪，犹如“灵魂机械体”。